星城市郊,“艺彩华章”艺术夏令营的喧嚣在傍晚时分沉寂下来。富丽堂皇的主楼内,灯火通明的大厅只剩下保洁员在收拾残局。而在主楼侧翼,三楼一扇没有亮灯的宿舍窗户后,窗帘被拉开一条细缝。
沈星玥整个人几乎贴在微凉的玻璃上,身体紧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。汗水浸润了她额角的碎发,但她毫不在意,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,死死锁定着楼下停车场里那个熟悉的身影——孙经理。
这个时间点,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下班回家,停车场空旷了许多。孙经理正站在他那辆黑色的豪华SUV旁,没有立刻上车,而是不停地低头看着手机屏幕,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。路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和合体的西装上,勾勒出一副事业有成的社会精英形象。但星玥却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。
她下意识地想拿出《暗流手札》,但在这个临时借用的、光线昏暗的杂物间里,任何光亮都太危险。她只能在心里飞速地记录、整理着过去几天观察到的每一个细节:
1.反常的“关心”频率与地点:孙经理对几个女生,尤其看起来内向敏感的女生(如小雨),表现出过分的“个人关注”。这种“关心”总是避开人群——要么在“检查内务”时单独去宿舍,要么以“艺术指导”为名带人去几乎无人的小型工作室,甚至在餐厅他会特意端着餐盘坐在目标女生旁边。
2.眼神与不经意的触碰:林薇教的警惕信号在他身上频繁出现。那种目光,不是艺术欣赏或管理巡视,而是带着粘稠质感的审视,尤其在女生俯身、坐下或穿着裙装走动时,停留的位置绝非友善。偶尔“无意”地拂过女生的手臂或后背,动作快得就像错觉,却总能引起当事人一阵本能的瑟缩。
3.电子设备的异常:好几次,星玥注意到孙经理在他认为没人注意的角落(走廊转角、餐厅取餐处),会快速调整一下手机的角度,对着路过的女生……尤其是她们的腿部。动作极其隐蔽自然,若非星玥刻意观察,很难察觉。他的手机似乎很少离手。
佳佳从夏令营餐厅溜出来,带回了小雨偷偷传递的“内线消息”——孙经理又在晚餐后“关心”地询问她晚上有没有空,想和她“探讨一下摄影艺术与人体美学”。小雨紧张得要命,好不容易用身体不舒服搪塞过去。
“探讨摄影艺术与人体美学?”星玥咀嚼着这句话,眼神冰冷。这话本身可能没太大问题,但从一个试图灌酒、在电梯间“不小心”站得很近、甚至提出单独“关心谈话”的人嘴里说出来,每一个字都透着不祥。“这理由未免太像某种试探的借口了。”
佳佳压低声音:“星玥,你说他会不会偷偷装了摄像头在宿舍?要不要我去检查一下?”
星玥皱眉:“可能性不大。这种标准化的高级宿舍,入住前我们都简单检查过,而且人多眼杂,他管理身份太高调,装固定摄像头风险太大。我更担心……他的手机。”
手机。那个几乎从不离身、被他像护身符一样捏在手里,还时不时调整角度的东西。
星玥的目光再次投向楼下。孙经理似乎终于打完字,收起手机,拉开车门。但就在他弯腰钻进驾驶座的前一秒,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、戴着棒球帽的瘦高身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,快步走到孙经理的车窗边。
两人飞快地交谈了几句。由于距离和角度,星玥完全听不到内容,只能看到那棒球帽男人将一个巴掌大小的、深色扁平的物件(像个移动硬盘或者大容量充电宝),迅速塞进了孙经理的车窗里。孙经理几乎没停,立刻接过去塞进了副驾驶位下方。
整个过程不到十秒。随后灰色帽衫男立刻转身,双手插兜,快步消失在停车场的另一个出口。孙经理则发动汽车,驶离了营区。
星玥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!那是什么东西?交接?技术设备?这绝不是正常的工作交流!
一个尖锐的想法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,瞬间击中了她——
裙底偷拍!
本市警方和网络监管曾报道过,存在一个利用改装手机和微型隐蔽摄像头,专门在公共场所偷拍女性隐私部位,并将视频进行地下传播甚至贩卖的黑产组织!
孙经理那个调整手机角度的动作!他看向女生腿部的眼神!他对特定场合(楼梯、坐下、穿裙装女生)的关注!还有这个鬼鬼祟祟的、在停车场黑暗中完成的物件交接!
这些零碎的片段,在星玥精密如仪器般的大脑里被瞬间串联、碰撞、组合!一个可怕的推测成形了!
她掏出手机,手指因为激动和寒冷而有些发抖,飞快地在只有她和秦朗、林薇的三人群里发送消息,并特意@了秦朗:
星玥:@秦朗急!重大发现!高度怀疑孙经理可能与本地偷拍裙底黑产组织有关联!他频繁使用手机以异常角度观察目标(多为裙装女生腿部),且五分钟前,在停车场与一可疑男子完成小型电子设备秘密交接(像U盘或微型硬盘)。我需要他可能用于偷拍或传输的设备技术参数、本地类似黑产组织的作案手法报告、以及……是否有办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,对他频繁使用的设备进行远程特征分析?比如设备MAC地址的异常活动模式?(注:MAC地址是设备的唯一硬件编码)
这条消息包含了地点、事件、核心推测、以及无比精准而硬核的技术需求。她知道自己可能提了一个极其困难甚至危险的要求,但在关键时刻,她能依靠的,只有秦朗的技术能力和林薇的情报资源网络。
信息发出,她将手机调成静音,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回复。杂物间里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黑暗中砰砰作响。
大约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,手机屏幕终于亮起微光。是秦朗的消息,没有废话,直接切入技术核心:
秦朗:收到!偷拍裙底黑产组织通常使用两种技术手段:
1.改装手机:利用某些特殊权限或越狱软件伪装成正常手机,摄像头启动无提示音且隐蔽更快,多利用夹包、弯腰、低角度持握等方式偷拍。网络传输多用加密即时通讯软件或云端跳板。
2.微型独立摄录设备:伪造成纽扣、车钥匙、手环甚至鞋面饰品,体积小难以察觉,通过WiFi或蓝牙连接手机接收和传输数据。有的设备支持远程遥控启动。
关于MAC地址追踪:需要他设备的MAC(通常需要连接其个人热点或通过WiFi探测工具在近距离采集)。这非常困难且高风险,尤其是在营区内我们无法靠近他的私人设备!有另一个思路:林薇姐,是否有可能获取该组织在网络交易或成员通讯中使用过的特定VPN节点、文件传输服务器IP或特定黑客软件工具的特征信息?如果有,我可以尝试在营区公用网络流量中寻找匹配的异常连接。这属于大数据层面的“撒网捕鱼”,效率较低,但相对安全。
星玥:停车场有公用WiFi覆盖吗?覆盖范围?他日常在哪里停留最久?
星玥立刻回复:
星玥:主楼大堂、餐厅有公用免费WiFi。孙经理办公/休息主要在二楼东侧的独立经理办公室(网络信号应很强),餐厅也是他频繁出现的地方。我可以在他进入覆盖区活动时,尝试在较远的安全距离开启手机WiFi探测功能抓取附近活跃设备列表(但不能保证一定能识别出他的个人设备MAC)。
她知道自己提出的方法笨拙且成功率不高,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主动出击方式。
林薇:消息收到,情况严重。我会立刻联系市局网安支队的熟人,尝试秘密调取已知的、与本地该黑产组织有关的几个关键服务器IP地址、以及他们最近三个月曾频繁使用的几个非法VPN节点入口。拿到后会第一时间发给你们。@秦朗小朗,星玥,你们务必注意安全!尤其是星玥,在营区内千万别擅自接近孙经理!观察为主,安全第一!
林薇的消息让星玥稍感安心,也带来了希望。但她也深知,警方的情报获取需要流程,而且狡猾的组织很可能随时更换入口点。时间紧迫!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脚步声和保洁员说话的声音!星玥心头一紧,立刻闪身躲到一堆折叠椅后面。等外面安静,她才迅速拉开杂物间的门,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来,快步走向餐厅方向——她需要确认公用WiFi的覆盖强度。
餐厅里还有些许学员在聊天用餐。星玥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,背对着人群,打开手机设置,悄无声息地开启了WiFi搜索功能。屏幕上瞬间刷出几十个附近的网络信号源:游客手机热点、学员平板、营区路由器、工作人员设备……密密麻麻的英文和数字组合MAC地址看得人眼花缭乱。
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,试图在脑海中将秦朗提供的线索(改装手机、微型设备、可能的黑产特征)与孙经理的行为模式(频繁出现在特定地点、设备不离手)进行比对和筛选。
关键点是什么?
一个念头忽然跳了出来:传输!
如果孙经理真的在做偷拍这种事,他不可能把所有数据都留在手机上或交接来的储存设备里。他需要通过网络,将偷拍的内容实时或定期上传给组织,或者远程操控那些隐藏的设备。而营区的环境,使用个人手机流量频繁上传大量数据?太容易引起移动运营商层面的异常监测。公用WiFi是他最可能利用的掩护!
星玥精神一振。她立刻再次在群里发出信息:
星玥:@秦朗重点查公用WiFi!他可能利用营区公用网络进行数据传输或远程操控!传输数据的时间点,会不会与他在特定区域(比如他办公室、或者他频繁观察女生的区域如餐厅取餐处、楼梯口)的活动高度重合?有没有办法分析公用网络流量峰值?
手机微微震动。
秦朗:思路正确!公用WiFi流量分析是更可行的突破口。我编写了一个小程序,可以部署在公用网络的后台(需要林薇姐协调内部技术或网安),秘密监控特定异常流量特征(如持续、不定时的高频小包数据流,类似远程指令;或深夜时段突发的大容量加密数据传输)。如果有林薇姐提供的服务器IP或VPN节点信息,就可以精准匹配了!效率会高很多!另外,星玥,注意观察他每次在公共区域(特别是餐厅、楼梯、休息区)长时间停留或调整手机角度后,是否会紧接着返回办公室,或者进入某个相对僻静但WiFi信号好的角落,这可能是他传输数据的窗口期!
“我明白了!”星玥心中默念。秦朗的操作虽然需要内网和网安支持,但只要林薇那边信息到位,就可能直插要害!
结束了短暂的餐厅“侦察”,星玥回到分配给她们的女生四人间。时间已晚,同屋的另外两个女生已经洗漱完毕准备休息。佳佳正在电脑前浏览艺术网站做样子(实际在监控群消息),小雨则心事重重地坐在自己床边,神色紧张。
看到星玥回来,小雨立刻投来充满期盼又不安的目光。星玥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点头,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准备去公共浴室。
就在这时,佳佳猛地“咦”了一声,声音不大,但足够引起星玥和小雨的注意。
“星玥,小雨,快来看!”佳佳的声音带着一丝迷惑和急切,“我刚才……好像无意中点开了这个网站……”
星玥和小雨立刻凑到佳佳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前。
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看似普通的境外艺术交流论坛,界面全英文。佳佳滚动着鼠标,指着其中一条昨天下午发布的英文帖子,标题大意是“新货上架,高清精品,私人定制,品质保证”。配图极其模糊不清,只能勉强看出是一张逆光的、构图略显怪异的局部女性腿部照片,带着强烈的偷窥视角。
“这条帖子……我是怎么点开的忘了,但你看这个发帖人的ID……”佳佳点开发帖人的头像信息。
用户名:S.Y.C_ArtDealer
“S.Y.C……”小雨喃喃念道,脸色煞白,“这不是……孙经理那个‘艺术名号’的缩写吗?他说在国外搞过画廊用的这个……”这是小雨在一次单独被“关心”时,孙经理炫耀自己国外经历提到过的!
星玥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。艺彩华章的英文缩写是Art Color Chapter……孙一程的拼音首字母是S.Y.C。这绝不是巧合!
这个ID,像一根针,在模糊的猜测中找到了第一个落点!
她立刻拿出手机,将论坛网址和ID截图快速发到了群里:
星玥:目标ID:S.Y.C_ArtDealer!佳佳在境外艺术论坛(可能是伪装平台)发现其昨天发布可疑帖文!格式疑似黑市交易!配图角度诡异!高度怀疑就是孙经理!@林薇@秦朗此ID是否在你们已知的黑产组织成员名单中?能否锁定该ID最近访问的物理地址是否在营区范围?这或许是最直接的线索!
佳佳和小雨紧张地看着星玥发完消息,三人相顾无言,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惧和紧张。这个隐藏在“艺术”外衣下的ID,像一把钥匙,正在一点点撬开黑幕的一角。
然而,就在星玥放下手机,准备安抚一下她们时,她的手机屏幕却没有任何预兆地……自己亮了起来!
不是来电,不是消息提示,而是屏幕中央突兀地弹出了一行血淋淋的、不断闪烁的深红色诡异英文字符:
Warning! UNKNOWN ACCESS DETECTED! YOU ARE BEING WATCHED...(警告!侦测到未知访问!你正被监视…)
字符仅仅存在了不到一秒,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漆黑!仿佛被强制切断了电源!
“啊!”佳佳和小雨同时惊叫出声!
星玥的心跳骤停了一秒!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!她的手机……被入侵了?!被谁?什么时候?!对方知道了多少?!
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,映出她瞬间苍白的脸。
窗外,营区的路灯勾勒着树木狰狞的轮廓,无边的夜色仿佛化作实质性的恶意,无声地朝着这个小小的房间挤压而来。
那个未知的“技术流”对手,显然不只是存在于猜测中。它/他们……已然在行动,而且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们的试探!
黑暗中,手机冰冷死寂,如同握在手中的一块墓碑。信息是否泄露?目标是否惊动?对方到底是通过什么路径入侵的?所有的问题都在一瞬间压向星玥,让她感到一阵窒息。
那抹闪烁的猩红警告,像恶灵的眼睛,在黑暗中无声地凝视着她们,宣告着一个冰冷的事实:这场在数码深渊边缘的探查,已经惊醒了危险的巨兽,一场看不见硝烟的对抗,正式拉开了序幕。她们的时间,不多了。